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藍奶奶綠奶奶

2017年3月30日

求學時期,到宿舍報到的第一天,心中最忐忑的,莫過於「不知道我的室友如何?」,因為這些室友,短則共住一學期,長則三、四年,談得來則成為莫逆之交,處不好就每天都是人間煉獄……。

同樣的焦慮,也存在於進住照顧機構的老年人心中,來自不同地區、不同背景,因著不同原因住進機構的老人們,是否能享受好室友的友誼?還是因為彼此不對盤而更添失落與悲傷?

非常不對盤的藍奶奶與綠奶奶

藍奶奶與綠奶奶同住一間寢室多年,但由於語言不通、政黨不同,幾乎不跟對方說話,唯一對話的機會,就是爭吵房間那台電視要看哪一台,兩位奶奶都想看政論節目,但頻道的喜好自有不同。
初次來到傳承藝術團體時,工作人員特別把兩位奶奶安排在斜對角,既不會直視到對方,也不太需要對話,身為團體帶領者的我,默默地感受到潛藏的暗流。

阿莎力胖胖女 v.s. 打抱不平俠女

第一次團體,我們談「別人怎麼稱讚我」,意外地發現兩位奶奶其實有些相似。
藍奶奶過去住在眷村,看到階級較低的鄰居,家中又養了許多孩子,只夠吃,不夠穿,就自己買布做衣服給他們。討厭的官夫人要拿錢給她做衣服,她直接拒絕:「我不要你的臭錢」。朋友稱讚她是好打抱不平的俠女。
綠奶奶喜歡幫忙朋友,不管出錢出力都很阿莎力,過去常借錢給朋友周轉。現在怨嘆因太胖造成身體不舒服,照顧的人也累。
團體過程中,有一對一的藝術夥伴幫兩位奶奶翻譯對方的語言,聽到對方的故事,彷彿使她們對彼此有了不同的評價

藍綠奶奶大不同

接續後面的傳承藝術團體,聊到第一個孩子、孩子的出生、婚姻、好友…等主題,每每聽著對方的故事,兩位奶奶就更深的體會到彼此在同一個時代,卻有著截然不同的經歷,對對方有了更多的理解與接納。

 

第一個孩子:金湯匙寶寶vs.逃難下寶寶

綠奶奶的長子是在南京西路的婦產科接生的,生孩子時有公婆和朋友陪伴,住在一等病房,生孩子那天,家裡的商店中了20萬,公公說:「生這個男孩,比中20萬更高興!」。綠奶奶在創作時特別為小寶寶做了很漂亮的包巾,還有五彩的搖籃,他是個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孩子。

藍奶奶的長子則是出生在越南的荒島上,那天不被台灣接收的這群難民,選擇了12/25聖誕節當天絕食抗議,希望引起聯合國的重視,因為兒子在絕食抗議那天出生,因此有人叫他「自由」。當時荒島上物資缺乏,孩子都穿開檔褲,沒有包巾可以包。

 

黑色與白色的聯想:黑色套裝vs.金色旗袍

聊到黑色與白色的聯想,綠奶奶想到年輕時經營家族旅館生意,喜歡穿顯瘦的黑色套裝與窄裙,習慣在百貨公司或舶來品店治裝。藍奶奶則想起結婚時沒有穿白紗,穿的是一套金黃色的旗袍,布料是織錦緞,上面織著牡丹花的線條。

 

結婚那一天:冠蓋雲集vs.一切從簡

聊到結婚,綠奶奶是從飯店迎娶,六輛黑頭轎車當禮車,當時的市長當貴賓,宴請50桌酒席,共舉行二天。她與先生婚前未曾見過面,婚姻是由爸爸與公公口頭說定的。
藍奶奶則是在19歲時,因政局不穩,擔心共產黨攻來未婚男女會被亂婚配,因此和先生在河北保定舅舅家完成婚禮,一切從簡,父母沒能參與,也沒有宴客。結婚後一年之中都在逃難,走路走到腳都爛掉了。

 

難忘的地方:東京中日飯店vs.河北蓮花池

聊到難忘的地方,綠奶奶想起年輕時到東京做中日飯店交流聯誼,每間飯店都穿著自己的制服,乘坐電車的印象非常深刻。
藍奶奶則想起家鄉河北保定的蓮花池,有碑林、楊柳樹、青斗石鋪設成的步道、欄杆,還有圖書館。兒時爬假山、鑽山洞的美好時光歷歷在目。

 

懷念的朋友:宜蘭閨蜜vs.眷村鄰居

說起懷念的朋友,綠奶奶說起少女時期的玩伴嫁到宜蘭,她去拜訪閨密時,對方招待她住五朵花的高級飯店、洗溫泉、買名產;藍奶奶則憶起眷村的鄰居,常穿著一身紫紅色帶有暗色花紋的旗袍,很喜歡小孩卻多年無法懷孕,好不容易懷孕卻是子宮外孕的往事。

 

距離帶來誤解 ‧ 認識帶來包容

由綠奶奶所分享的故事中,我們認識她是個千金小姐,嫁給旅館大亨的兒子,一生過著富裕的生活。然而,老年時期的身體病痛消磨她的心志,手部的攣縮與身體的疼痛,使她拒絕參與活動,也總是哀嘆過去的幸福更顯得現在的不幸。

 

藍奶奶十來歲經歷戰亂,輾轉逃難來到台灣,在眷村中過著清苦的日子。然而,也因著這些磨難,造就了她開朗大器的態度,雖然患有失智症,卻在傳承藝術團體中展現高度的自信與創造力。
兩位奶奶共同參與在傳承藝術團體中四次之後,藍奶奶開始和其他團體成員一起鼓勵綠奶奶「在身體這樣的狀況下,仍然努力的過每一天的生活,妳很勇敢。妳選擇去面對生命中的挫折,沒有逃避,真的很勇敢。」,為著她的轉變而歡呼。

第五次團體時,適逢總統選戰剛過,兩位奶奶所支持的政黨有輸有贏,卻能為著對方能克服萬難順利投票而感到高興。
接著,兩位奶奶開始在之後的團體中欣賞對方的創作,給予讚美和肯定。

 

戲劇性的轉變 ‧ 英雄彼此相惜

在第10次團體時,適逢母親節,大家聊起來對媽媽的感恩。綠奶奶第一次說出結婚前的秘密,其實當時她有一位很喜歡且在交往的對象,但父親要她和門當戶對的丈夫結婚,媽媽為了她的婚姻和爸爸大吵一架。雖然後來仍遵從父親的意思出嫁,但媽媽疼惜她的那份情感,她一直感念在心。
藍奶奶則說起母親是個思想開放、樂於分享又慷慨的女性,民國26年盧溝橋事變,媽媽雇挑夫挑著她和東西逃出城,才保住了藍奶奶的生命。
藍奶奶聽了綠奶奶的故事,感受到她婚姻之事無法自己做主的無奈,也佩服她嫁入夫家後用心協助丈夫發展事業的雄心。綠奶奶則表示藍奶奶和她母親一樣,是一個令人佩服的俠女。
兩位奶奶也在談起母親的拿手菜時,跨越語言有了熱烈的互動與討論,對彼此的作品更是欣賞有加。

 

我們不同,但也很相同

傳承藝術最後兩次團體,我們聊到「我的手」這個主題,意外的發現藍奶奶和綠奶奶有一個超級大的共同點─喜愛裁縫。綠奶奶在求學時期即愛上裁縫,還幫妹妹做一套很漂亮又合身的衣裙,老師在全班同學面前讚譽有加。藍奶奶則擅長湘繡,刺過蔣宋美齡的字,還與七、八個人一起用一個月的時間刺了一幅八仙過海,主責臉部的繡工。
兩位奶奶每次的創作都展現出截然不同的風格,唯獨在最後一件作品出,展現出高度的相似性,兩個人都穿著自己創作的衣服,開心得笑了。
更令人驚喜的是,藍奶奶在最後一次團體,不僅將遊戲贏得的茶葉蛋分享給綠奶奶,還主動為她剝了蛋殼,邊剝邊說:「因為她手不方便嘛!」。

 

相厭容易,相識難

老人家在身體、心理相繼經歷失落的狀況下住進機構,加上背景和經驗的不同,非常小的事情就可能造成對彼此的誤解和厭惡,然而,要化解這些誤會,卻需要長時間的經營和專業的服務介入。
藍奶奶與綠奶奶,因為照顧機構看重老年人心理健康及社會互動的理念,運用三個月的時間進行了13次團體,使兩位奶奶盡棄前嫌、成為互相欣賞與扶持的好友,相信這當中的價值與喜悅,是金錢無法衡量的。

 

#第十話 #後記 #13次團體內容大公開
除了第一次團體的主題是我在團體開始前預先決定的之外,後面每次團體的主題,都是藉由前一次團體中成員所分享的故事,接續發想出成員可能會感興趣的主題,因此,傳承藝術團體的主題運用是非常具有彈性的哦!

第1次團體 別人怎麼稱讚我
第2次團體 我的第一個孩子
第3次團體 第一個孩子出生時的情形
第4次團體 黑色與白色的聯想
第5次團體 結婚紀念日與喜宴地點聯想
第6次團體 去過喜歡的地方
第7次團體 你想要去(但未曾去過)的地方
第8次團體 一個懷念的朋友
第9次團體 與懷念的朋友認識時的自己
第10次團體 母親節~想要感恩的人
第11次團體 最懷念媽媽/外婆做的一道菜
第12次團體 我的手做什麼事情很厲害?
第13次團體 我的手喜歡做的一件事